肆虐的阴影犹在

　　1982年，乌干达发现第一例艾滋病，随后迅速蔓延。十年内，不到2400万人口的乌干达，共有数百万人受病毒感染，143.8万人患病，83.8万人死于此病。最严重时，有的工厂因患病工人和死亡人数多而无法开工;有的村庄全村能劳动的人都患了病，地里无人干活。国家的正常生产和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1999年我到中国驻乌干达使馆工作时，乌干达艾滋病毒感染率已从最高时的30%降至6%，乌干达以防治艾滋病成绩突出而引世人瞩目。但是艾滋病肆虐的阴影依然无处不在，尤其是它给社会生活遗留的创伤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

　　我到乌干达后，拜会乌全国运动副主席就改了三次时间。第一次，我按约定时间去其办公室，等了许久不见人影，经询问才知副主席当日凌晨突然接老家通知，赶回乡下吊丧，赶不回来了。隔了约两个星期，再次约定时间见面。这次我吸取教训，出发前让主管同志先电话确认一下。果不其然，得到的回答是副主席家里死了人，去吊丧了。我好生奇怪，偏偏在我去会见时他家里就死人呢?我曾猜想是否副主席对会见另有考虑，因而借故不见呢?不久，对方主动邀请会见，我们终于见面了。他见面就表示歉意：最近接连两个堂(表)兄弟因艾滋病去逝，耽误了彼此见面，实在是天不由人。

　　乌干达艾滋病肆虐高峰虽然已过，新增病人比率下降，但带病毒者和患病者仍为数不少，人们常会突然接到亲朋好友去世的消息。乌干达朋友告诉我，按当地传统习俗，为死人送葬是不能不去的，因送葬而缺席和失约都属正常，应予谅解。

　　与乌干达朋友的接触和交谈给我留下一个印象：他们的家庭都很大，有的说有十几个孩子，有的甚至有二十几个孩子。深谈以后才知道，差不多经济状况好一点的家庭都扶养着一些孤儿，少的几个，多的十几个。据统计，乌干达有240多万名孤儿，其中一部分是独立以来的几次战乱造成的，而更多的是艾滋病肆虐的结果。

　　在农村地区，艾滋病肆虐的后果更为严重。我国妇女代表团访问乌干达期间，乌干达性别、劳动和社会发展部巴可鲁部长陪同代表团访问了西部阿鲁阿地区的山区农村。这是巴可鲁女士当部长前工作过的地区。全村几十家农户，每户主要劳动力都是艾滋病患者，许多家庭不仅大人患病，子女甚至在出生前在母体内就被传上了病毒。这是个典型的“艾滋病村”。女村长介绍说，由于进口西药十分昂贵，农民买不起，只能靠山上能采到的草药治病。我们亲眼看到他们自己采集和加工的各种草药，有晒干了的全草，有剪成小段的枝干，有研磨成的粉末等。据说有些传统草药效果较好，被当地政府推广。我们参观的是妇女脱贫先进村。村里的男人不多，而且病得较重，主要靠妇女组成团体，互相帮助，就地取材编制日用品到市场出售，解决生活来源;他们彼此照顾、治病养病，并且自己动手修膳房屋，开辟文娱活动场所，学习文化。“艾滋病村”让我们看到了艾滋病肆虐的阴影，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人们与病魔斗争的积极生活态度和顽强精神。#p#副标题#e#

　　冲破禁忌的英雄

　　我到任不久就曾接到一封署名“恩德培青年俱乐部”的邀请信，邀请我出席纪念菲利?鲁塔亚的国际音乐会。菲利? 鲁塔亚是何许人，恩德培青年俱乐部又是什么团体……

　　艾滋病在乌干达蔓延初期，社会难以接受这种现实，人们不愿也不敢公开谈论它，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它、了解它，更无从正确地对待它。患病者或因自卑而自我隔离，在痛苦中挣扎;或自暴自弃，狂放纵欲，从而使病毒扩散得更加迅速。随之而来的失业、贫困、家庭分裂等现象又成为新的社会不安定因素。

　　菲利?鲁塔亚(PhillyLutaaya)曾经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乌干达著名歌手，经常到刚果(金)、肯尼亚、日本及欧洲许多国家演唱。他的唱片一度十分抢手，红极一时。不幸的是，他感染了病毒，患了艾滋病。他陷入了绝望，对自己的疾病始终保持缄默，因为艾滋病的传染与性生活有关，而在乌干达传统文化中性生活是一个不能公开谈论的“禁忌 ”。他强忍着疾病的折磨，压抑着孤独和苦闷，坚持演唱。经过一个时期的痛苦煎熬，他终于冲破禁忌，公开承认自己感染了艾滋病。他坦然地向听众宣布：“艾滋病是杀手，它是通过性生活传播的，是通过血液传染的。”从此，他在演唱中呼吁艾滋病患者要有积极生活的态度，呼吁社会消除对艾滋病患者的偏见和歧视。

　　菲利?鲁塔亚是第一个公开承认自己是艾滋病患者的非洲名人。他公开说出的事实，正是许许多多患病者想说而不敢说的心里话。他非但没有遭到人们的指责，反而赢得了群众的欢迎和社会的同情。从此，菲利?鲁塔亚不仅是明星歌手，而且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在他的影响下，乌干达愈来愈多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病患者及他们的家属和亲戚朋友，改变了对待这种疾病的态度。人们认识到对付艾滋病不单是医疗问题，更主要的是社会问题。

　　1989年12月15日菲利?鲁塔亚去世。此后每年的这一天，恩德培青年俱乐部都在恩德培举行纪念音乐会。1999 年12月15日，菲利?鲁塔亚去世十周年，恩德培纪念音乐会的规模超过以往任何一年，不仅乌国内许多群众前来参加，不少欧美音乐人也专程参加并演出。

　　艾滋病服务组织的出现

　　诺琳娜?卡利巴(NoorineKaleeba)是乌干达全国艾滋病委员会女委员，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专家，国际上著名而杰出的防治艾滋病斗士，也是乌干达艾滋病服务组织的创建者。

　　卡利巴毕业于麦克雷雷大学医学专业，毕业后在一家医院当理疗医生，并任摩纳哥理疗学校校长。1986年6月，她在英国进修的丈夫克里斯多夫得了艾滋病。她抱着怀疑的心理到英国探望丈夫。当她在医院看到已皮包骨头的丈夫时，不得不相信了眼前的现实。当时英国一家慈善基金愿意资助治疗，但她丈夫希望回乌干达。他说，回到乌干达后要告诉人们如何对付艾滋病，即使死去也要和家乡在一起，死以前要为家乡做点事，这样死得更安心。

　　同年11月底，他们回到乌干达。但是一桩桩事情让她气愤。坎帕拉机场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听说从国外回来了一个艾滋病人，都前来围观。没有人向他们表示热情，更没有人同他们握手。

　　他们回到家里，住了半个月就顶不住了。后来，丈夫被送到医院。但是，在医院他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和护理。她只能在婆婆和另一名亲属帮助下，自己照料病人。克里斯多夫向医院的病友介绍艾滋病，病友也不敢接近他。他终于在回乌干达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悲哀地死去。

　　丈夫死后，卡利巴通过各方面的排查，终于找到了克里斯多夫患上艾滋病的原因——注射。1983年，克里斯多夫在一次车祸中受伤，需要输血，他兄弟给他献了血，而这位兄弟于1985年因艾滋病去世。卡利巴回顾丈夫从确诊得艾滋病到回乌干达死去的过程，深深感到需要改变人们对艾滋病的认识，改变社会的态度。

　　1987年，她联络了16名类似处境的人士，共同创建了艾滋病服务组织(TASO)。他们一面宣传艾滋病常识，一面组织艾滋病人和家属开展咨询、就近家庭护理等互助。这项活动适应了社会的需要，受到社会的认同，TASO很快发展到8万多人，20多个服务站。穆塞韦尼总统还亲自接见了卡利巴，任命她为全国艾滋病委员会委员，支持TASO的活动，建立了全国艾滋病服务组织。该组织联系着800多个组织，形成了巨大的网络(UNASO)。#p#副标题#e#

　　动员社会形成网络

　　1986年上台执政的乌干达全国运动政府将应对艾滋病作为一项战略性的任务。1992年乌干达成立了全国艾滋病委员会，负责掌握情况，研拟政策，制定计划，协调各级机构的工作;建立各级艾滋病防治中心和救治中心，并且大力培训医生，直到各级乡村医院都设立艾滋病门诊，在全国建立起防治网络。在政府的倡导下，各种与艾滋病相关的群众团体和慈善团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并且逐步形成了网络。

　　乌干达个人预防传染的基本经验被总结为“ABC”，即ABSTINENCE(节制)、BEFAITHFULL( 忠贞)和CODOM(避孕套)。随着防病意识的加强，据官方宣布，乌干达100%的成人知道什么是艾滋病，92%的妇女都做产前检查，76%的人使用避孕套。

　　乌干达全国艾滋病咨询中心在促进人们认识艾滋病方面起了不小的作用，如进行咨询、免费检查、科学指导和人员培训等。该中心还获得部分发达国家的资助，具有先进的检查仪器和设施。

　　政府立法规定，在就业和社会待遇上对艾滋病人一视同仁，艾滋病患者享有普通人所有的同等权利和地位。在2001 年3月举行的总统竞选中，风传穆塞韦尼总统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比西吉是艾滋病患者。媒体公开报道了这一消息，我当时估计比西吉会因此一蹶不振。但他毫无惧色，照常到处演说，支持他的选民照样投他的票，虽然落选了，但他的选票相当高，对穆塞韦尼总统一度构成威胁。

　　友好合作的重要领域

　　乌干达有大批慈善组织活跃在与艾滋病斗争的战线上，它们是我们了解学习乌干达经验的重要渠道。其中1986年成立的“乌干达妇女拯救孤儿组织(UWESO)”是由总统夫人珍尼特?穆塞韦尼发起并资助的，是乌干达影响最大的社会慈善团体。该组织有三万多会员，除坎帕拉总部外，在43个地区设有分部。该组织现收养了几十万孤儿，在收容和扶养战争和艾滋病造成的孤儿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我们使馆同它建立了密切的友好关系。

　　我们参观了该组织的一个农场和一所孤儿学校。孤儿学校建在一片农田中。我们去的时候正是玉米收获季节，广场上堆着成堆的玉米棒子。部分学生在车间里剥玉米。据校长介绍，学校有三百多学生，实行半工半读，费用主要由UWESO提供，但学校必须组织劳动生产，解决少部分费用，用于购买学生的学习用品，增添教学设施，丰富课余生活等。如生产收入多，学校用于这些方面的费用就增加。这样的安排有助于培养学生独立自强的意识，减少一切依赖社会帮助的思想。使馆应要求向UWESO捐赠了一台我国国产小型拖拉机和玉米脱粒机等农用机具。

　　2000年，中国对外友协派天津杂技团到乌干达访问演出。使馆决定将友好访演与慈善演出结合起来，请UWESO 负责接待，演出收入全部捐助UWESO。总统夫人和十多位部长出席了演出开幕式，并观看了首场演出。整个演出受到各界热烈欢迎，取得了轰动性的效应。从此UWESO成了一个乌中友好团体，接待了中国对外友协组织的中国妇女友好代表团访问乌干达，UWESO的妇女干部也曾应对外友协的邀请访问了我国。

　　2001年1月，时任国家副主席的胡锦涛和夫人刘永清访问乌干达。刘永清同志拜会了乌干达总统夫人珍尼特?穆塞韦尼。为了表示对UWESO从事的慈善事业的支持，特捐助了一笔赠款。UWESO用这笔赠款又建了一所孤儿学校。

　　近年来，两国之间在这一领域的友好合作在继续深化。温家宝总理2006年访问乌干达期间参观了乌干达艾滋病咨询中心，表达了加强两国的交流和合作的积极态度。这标志着中乌在防治艾滋病领域的友好合作将提升到一个新水平。